“哪里的话,一向都不好呀。要说好,只有您老啰,《八犬传》不断地写出来,愈出愈奇,写得真好呀!”
这小银杏把肩头浴巾扔进桶里,唠叨得更有劲了:“船虫扑到瞎婆身上,打算杀死小文吾,一朝被逮住审问,结果救了庄介,这一段写得实在没说的,以后又成了庄介和小文吾重逢的机会,到底不是坏人嘛。我近江屋平吉,虽然没出息,开个小杂货铺,可是对小说也算懂行。您老这《八犬传》,我看就是没说的,真正了不起。”
马琴又默默地洗脚。他一向对自己小说的热心读者是怀好意的,可并不因有好意,便改变对人的看法。这对于头脑清醒的他,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更妙的是他也完全不因对人的看法,影响对人的好意。因此他对同一个人,既可轻视,又怀好意。这位近江屋平吉,正是这样的一位读者。
“总而言之,写出这样的东西,费的力量实在非同小可,难怪目前大伙都说,您老才是日本的罗贯中哩——不不,对不起,我说得太直率了。”
平吉说着,大声笑起来。可能这笑声惊动了旁边一个正泡在池里的黑瘦的小银杏独眼龙,他回过头来向两人扫了一眼,做了个怪脸,呸的一口痰吐在了水沟里。
“你还在热心地做发句吗?”
马琴巧妙地换了话题,倒不为留意了那独眼龙的怪脸,他自己的视力,幸而也衰弱得没看清。
“承蒙提起,惶恐惶恐,我只是爱好,瞎胡诌,今天诗会,明天诗会,到处老着脸皮胡诌几句,搞不出什么好诗。您老不大爱作歌写发句吧?”
“哪里,写这玩意儿,我可不行,虽然有一个时期也搞过。”
“您太客气啦!”
“不,不合性情嘛,到现在还写不好哩。”
马琴把“不合性情”四字说得特别重。他不认为自己不能写短歌和发句,自信对此道也不乏了解,可是他对这艺术形式一向轻视,以为把全部精力费在这种写作上,未免大材小用,不管一句一行表现得多出色,抒情也罢,写景也罢,只够充当他小说中的几行,认为这是第二流的艺术。
发句:日本旧式诗体,发句原为和歌中的第一句,后来单独成一首,如俳句。下面说的短歌,也是一种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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