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了从未见过的,面目模糊的双亲离我而去,醒来的一刹那口中还在微弱而含糊地呢喃着:“不要……不要……”
仰脸,湿润的凉意覆满脸上的肌肤,在梦里已是泪流满面,泪湿枕巾。
我转了转酸痛的脖子。两面山势高耸,天地是微晃动着的,依旧是在荒郊野外,哪有什么枕巾,是彭诩领子上的衣料湿了一大片,我发现自己趴在他的背上。他正背着我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
山路很细很窄,像用刀锋在两座山间砍出一道缝隙,脚步所及之处因常年经人踩踏而只剩光秃秃的土墩,两边杂草蓬生。
此时的天色是昏暗着的,许是又要下雨的模样,山道上没有人烟,天地之间仅剩的孤独身影显得空旷而寂寥。
很讨厌的感觉,为什么每次遇见他总是阴雨蒙蒙,心情潮湿发霉得像要渗出水来。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依旧没有什么力气:“放我下去。”
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绕到我身后箍住我身子的手收的更紧了些,云淡风轻道:“怎么,在师父的背上不舒服?”
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这是立场问题好吗!此时我抵制着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候群1,他是绑架我的人,难道还要我感激他没有杀我的仁慈?我斥道:“彭诩,我是跟你势不两立的。”
话音落下,短暂的停顿后,只听他轻笑了一声:“是的,那又如何?既然你现在已经在我手里了,还是乖乖听我的话吧。”
我气极,可身体绵软的完全使不出力,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漆黑后脑勺,他飘逸的鬓发,还有那圆润的耳廓,突然怒从心起,决定做一件快意的事情,一张嘴狠狠咬住了他的耳朵。
我听到了软骨在齿间碎裂的咔嚓声,然后是血腥味慢慢弥漫到口腔里。
身下之人只是在我咬下去的一刹那微微抖了一下,没有任何挣扎,随后一声无奈的叹息传来:“筠儿……”
带着凉意的肉质还衔在口里,我却再也下不去口,有点挫败的张嘴松开他,自我安慰着,果然这么血腥的事情不适合我做,甚至不忍再看血液从他伤口处渗出来的模样。
我无力地将头垂了下来,却又听他道:“要不要那边也咬一下?”
我几欲抓狂,竟然还有心情玩笑,这是怎样无足轻重至无底线的人啊。我怒道:“咬一下算什么,你敢不敢引颈就死?”
“如果筠儿你想的话,等事成之后,要杀要挂悉听尊便。”
我冷笑:“等事成之后……那个时候,我的尸体还不知道埋在哪里呢。”
“师父不会让你死的。”
“你又要把我关起来吗?还是送给赵会茹去侮辱?那样你还不如干脆杀了我,反正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我开始讨厌连心蛊这种东西了,真是作茧自缚。
他没有回话,只是将我微微下滑的身子向上抬了抬,更快地向前而去。
我趴在他的背上,就像依水而逝的浮萍那般无奈,他的肩膀没有何予恪那么宽厚,脚步也没有那么沉实,总感觉像虚浮在云端,速度却很快。
我有意要恶心他,不断地絮絮叨叨地埋汰他:“彭诩,你的背真的不太舒服,太瘦了,一点都不壮实,你这么瘦肯定是平时歪脑筋动的太多了,心思太歹毒,把该长肉的地方都长心眼去了。”
“道家人不是讲究清静无为的吗,你这样野心勃勃,干涉纲常,你一定是太清观历来最不合门规的掌门,是道士当中的渣滓败类……”
“你是我见过最虚伪的人,你这样子的人,人前宽厚仁慈,人后阴险狠毒,看上去忠心耿耿,淡泊名利,事实上你就是想娶那个赵会茹,就是想成为赵氏的开国功臣,就是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不停地从各方面质疑他的人品,而他却像海绵一般,把我那恶毒攻击的语言统统吸收掉了,没有一丝半毫的反弹。然后来了一句:“筠儿,你累了就休息一下。”
我再次感到十分挫败。什么叫刀枪不入?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找不到软肋和攻击点,想惹恼他都无从下手的感觉,真正让人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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