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甜茶的时候,我意外地看到画嵬小跑着过来,找张大娘要了三碗甜茶,说是要带走的,辛苦帮忙装上。
不知是何心理,我竟转过身藏起了脸,没有跟画嵬打招呼,只是用余光打量着他。
画嵬个子高了许多,模样生得清俊,也没那么怕生怯弱了,说起话来大大方方的,不再是当初那个半天憋不出个屁来的可怜虫,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两颗虎牙,怪可爱的。
而他周到的礼节,和气的话语,以及微微颌首点头的样子,都让我想到了温阮,这神态简直跟温阮一模一样。
我忽然记起,是温阮把画嵬从盛月姬那里带走的,她救了画嵬,不仅仅是他的生命,还有他的人生。
我终于想明白了我喜欢温阮什么,我不仅仅喜欢她沉静面容下的狡黠心思,更喜欢她心底那份包裹着尖刺之下的善良柔软。
她救过不少人,画嵬,于悦,秦落落,甚至吕泽瑾,只要是得她真心相待的人,她总是尽力地让他们变得更好,却又不会过份地插手他们的人生。
这样的分寸感,实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该有的。
而盛月姬不是,盛月姬喜欢固定的东西,哪怕是透着腐烂颓靡的堕落美丽。
画嵬抱着三罐装好的甜茶,付了银子,谢过张大娘,又小跑着上了桥。
我双腿不听使唤地跟上去,看到了桥上的一列人马,画嵬将甜茶递进了轿子,笑着说了些什么话,我看轿子上的纹饰,应是皇后。
啊,她已是皇后了啊。
我目送着她离去,看其方向,想她是去靖远侯府,去看温北川。
但我选择了与她相反的方向离开,没有上前问好。
相隔经年,我该以何身份面对她?臣下?草民?故人?旧友?
可拉倒吧,她不止一次地说过,安陵君,我与你非亲非故更非密友,请叫我“温姑娘”。
我连叫她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她唯一一次没有正色驳斥我叫她“温阮”,还是我对她说我喜欢她的那个夜晚。
我觉得,那是她给我的最大仁慈和善良。
她对不喜欢的人连半分妄想都不给。
得,谁叫我是个傻逼呢?
人家巴巴儿地叫我“纪哥哥”的时候,我不把她当人看,活该她后来视我如陌路,该呗。
我云游四方,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好好地过了一把少年游侠的瘾,就连心中有故梦这一点,都跟话本子里的游侠相似,我可太知足了。
走的地方多了,看的人也就多,见的世面就更广,我很想让温北川也来看看,京城虽大,但比起这辽阔天地,壮美河山,京城也就是个犄角旮旯了。
但他不会跟我一样甩手扔苍生,拂袖别江山的,他是个责任感强过一切的人。
或许他真的应该去军中当个谋将,这品质可太适合军营了。
沿路见过许多风光,我见这百姓日子过得都不错,遇到过一两回遇灾的地方,你敢信么,嘿,竟然没什么官员敢贪污赈灾的粮食和银钱,这可是奇闻啊!
然后我就知道了,如今的陛下可不是个好糊弄的,杀起人来手起刀快,特别利落,干脆得很,听说这活儿他都不肯让给刽子手呢,得让多少人失业啊,也让我这个游侠少了为百姓请命斩狗官人头的劫富济贫业务,这多少有点遗憾。
在他这等铁腕之下,百官那叫一个清正廉明,为公为民。
有一回我路过一个城,进去逛了逛,正好赶上什么节气,城里热闹得紧,全是成双成对的公子佳人你侬我侬,我看得牙都要酸倒了,倒遇上了一桩趣事。
一个女子拉着一个男子,哭着求他不要去锁烟楼,那男子推开她,强忍着不耐烦,说:“我对你并无情意,你别再来烦我了。”
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拽着他的衣袖哀求着不让他走。
可那男子头也不回地进了烟柳地。
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得我头疼,以前只觉得自己是个傻逼,这会儿有了鲜明的例子后,我觉得我是个又坏又蠢的傻逼,可太他妈糟心了!
以前的温阮是瞎吗?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她居然还要死要活地非我不嫁?
我把那男的打了一顿,权当是打我自己了。
然后又跟那女子说,你信我的,你别理他了,保证他跟条狗似的回头来找你。
这地儿我是待不下去了,景儿我也看不下去了,灰溜溜地跑出城,多待一刻钟我都觉得浑身难受。
最神奇的一件事是,有一回我赶路口渴了,水囊里又没了清水,就拔了谁家菜园子里两个萝卜啃了解渴,结果被狗撵了几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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