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倦极,仰躺在竹筏上,江水从竹缝间上下跳跃拍打着,耳边是噗通噗通有节律的水击声,脑袋下面一片湿漉漉的。
竹筏随着江流轻荡,江面很宽阔,偶尔有鸿鸟扇着修展的双翅掠过,因为连续降雨水位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两岸礁石上的苍葱无助地被江潮浸没。
何予恪两手撑竹竿,双脚分开牢牢地定在竹筏上,将小筏掌控得十分稳健。此时从他的背影看去,一身褴褛的衣衫,一头乌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因为没有打理而蓬乱着,俨然一个潦倒的难民。
而我想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脏渍破皱的道士服,满身尘垢。我起身,将凌乱的发髻放下来用手指一撮一撮地捋着,却因几天没有清洗,发丝涩然地纠结着,怎么弄都弄不顺,还隐隐散发着一股油腻的气味。
诶,罢了罢了。我想象着我们这样的形象走在街道上会是什么景象,忍不住噗嗤一笑:“何予恪,你看现在我们俩真像是丐帮弟子。”
何予恪回过头来,俊秀的脸上略微冒出的胡渣让他看上去有些落拓不羁,那双静默而又幽黑的眸子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浮上一层迷雾,将原本犀利的眸光敛去了一些压迫感。我想像他这样的气势,就算是从丐帮出来的,也应该是的某位长老级人物。
他的嘴角向两边勾起,难得的看到了如同孩童一般的真挚,他说:“谢谢你。”
看到这样如沐阳光的他,我不免有点微怔:“谢我什么?”
他的眼神向右侧虚晃地一飘,“谢谢你帮我解毒。”
他说这话的时候舌尖不自觉舔了一下上唇,像是在回味什么,让我瞬间有点心慌意乱口干舌燥。
幸好他说这话和做这举动的时候眼睛并不是直勾勾地看向我的,不然我非被他逼得羞躁地低下头去不可。
我说的大义凌然:“谢什么,我们同甘苦共患难,有了困难你帮帮我,我帮帮你,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嘛。”
江潮暗涌,竹筏有一瞬间的不稳,我的双手紧紧撑着下方,何予恪转过身去,控稳船身,他的声音从前头传来:“该保护你的人是我,却没有想到……,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我朝他的背影喊道:“何予恪,你很厉害,你看你还是把我们救出来了,还把我保护得很好。只不过我们都是凡人,谁都不是全能的,谁都不能保证永远不会犯错,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偶尔让我展现一下自己的用处又有何不可,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真的。”
他在前面突然笑了一下:“我怎么感觉公主像在安慰小孩子。”
可不是吗,是谁说每个成熟男人的内心都住了一个孩子。我忙道:“何大人在我眼里是顶天立地铮铮铁骨的硬汉,怎么会是小孩子呢。”
我只是胡诌,竟没想到他却是那么认真地问道:“是吗,我在你心目中真的是那个样子么。”顿了一下又轻轻道,“你不怪我……那样对过你吗?”
我微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那样对过我是什么意思,想起那唯一一次的疯狂,不觉脸上有点燥热。对于我和他之间那情非所愿的越轨之举,我只想把它深深地埋藏起来,忙道:“那次也不全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也不想的。那些我都忘记了,请你也不要再放心上。”
他没有说话,气氛却莫名的尴尬起来,连原本清新腥咸的江风都凝着一股窒闷。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看到他把竹竿探进水面的时候深入了些许。
我胡乱地想象着朝都现在的状况,不知不觉间竹筏在一个地势较为平缓的口岸搁浅下来。何予恪伸手扶我上岸,我搭了他的手一步踏上陆地,一站稳他立刻将手收了回去,只对我说:“公主小心跟紧我。”然后朝前走去。
那种疏离的感觉又回来了。我盯着眼前那道熟悉得闭上眼睛都能映在脑海里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了村口的石牌坊,村民三三两两往外赶着,驾着牛车骡车,携着家小行礼,行色匆匆,面有忧色。都是四处逃难的样子,这样一来,我们的难民扮相倒也不显得突兀了。
何予恪拉住一个大爷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对方告知,西面的主城被攻陷了,村民们急着迁移,纷纷逃往各处亲戚家去避难。
我和何予恪对视一眼,面上都掠过一丝震惊,这么快就攻到这里了,南坪王还真是来势汹汹势如破竹。
在我们困顿无措的日子里,战火已经迅速蔓延。遗憾和悲愤溢满了我的胸口,一直试图掌控的时局已经完全失控。
我说:“我们还是没能阻止吗?”
何予恪幽深的眸子一转,下一瞬脸上已不见惊讶,只余认真思考模样:“如果我们能追上南坪王,也许还有的挽回。”
有一簇希望的火苗跳腾上我的心头:“那我们立马去追。”
何予恪当即花重金从村民手上买下两匹骡子,骑骡子比骑马容易些,虽然速度不比马快,好在耐力持久,从村子到主城又是骡子常走的路线,比走路快了不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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