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绘花边的罗裙扬在半空,在光影下染上辉煌碎金,裴昱眸光微凝,阖了阖眼帘,将不悦压下。裴昱瞥了眼浑身僵立的傅从初,对那女子道:“晓晓,家里来客人了,待会儿再玩罢。”侍女们仿佛才见到有人,急忙伸臂稳住秋千,扶着女主人下来。晓晓挽着简单的妇人髻,巴掌大的脸上覆着清透面纱,隐隐被风吹动。乍然见到这么多孔武有力的陌生男子,她立马将活泼顽皮收敛了,吓得躲在裴昱身边,一双柔荑紧紧攥住夫婿的衣袖,颤声问:“这些都是什么人?”“莫怕,这位先生想见见你。”裴昱和颜悦色,微微垂首:“为夫的腿便是傅先生治好的。”听了这话晓晓连忙敛起惊容,朝傅从初屈膝见礼,一双如珠如玉的杏眼里融着点点笑意。“原是神医傅先生,夫君同我讲过的,多谢您仁心仁德,妙手回春!”傅从初一颗心快要跳出,面上又是欣喜,又是心疼。女儿虽看着瘦了些,甚至不记得他这个爹了,但安然无恙便是最大的幸事。其余的,还是等接回女儿再说罢。傅从初长叹一声,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声线微颤。“小筠,我是爹爹啊。”“欸?”晓晓果然万分诧异,不知所措地望向夫君。又转过头看看面前这个几乎盈起热泪的长辈,似是不忍叫对方再伤心了,晓晓声音低下去:“可是我不认识你呀。”既在扬州打听到花娘晓晓的往事,傅从初自然知道女儿在被人拐卖的路上失了记忆,只是父女俩分别了快有一年,再见时却是这种对面不识的情形,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万般情绪堆叠,有过旧伤的腿脚在久雪初晴的风里微微发抖,几难站稳。“傅先生当心!”今日这番父女相认,在场的任何一位出了事他都担待不起,杨元登眼疾手快冲上前扶住傅从初,站定后杨元登又深深皱起浓眉。武人与生俱来的敏锐告诉他,这一切太过顺利了。傅先生关心则乱不说,这裴家二公子怎的就那么从容淡定,连眼皮都不跳一下?杨元登大掌搭在刀鞘上,眯着眼看向那一对并肩而立格外登对的年轻夫妇。傅娘子他曾见过的,只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女大十八变,哪怕面对面也认不出对方。只不过……杨元登抵唇咳了声,目光锐利道:“恕某多嘴,不知裴夫人为何在自己家中还戴着面纱?”傅从初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想起前阵子裴昱带着这女子在外四处闲逛时,面纱是一直戴着的,于是心口猛跳,目光直直射向晓晓。“拙荆偶感风寒,担心把病气过人才会如此。”裴昱笑笑说:“既然杨大统领疑惑,晓晓不若将面纱除去,好叫大统领放心,也好……洗清我的嫌疑。”话说到这份上,傅从初哪里还能不明白其中有诈。杨元登多少也琢磨出来了,直接在心里骂了句,显国公骁勇,容华郡主飒朗,生出的儿子竟这般气人,真真叫人开眼呐!杨元登随即也笑了笑,心道:就你会装相么。他嘴上告了声得罪,大手一挥,煞有介事地让麾下兵卒都把身子转过去,喝道:“不懂事!少夫人尊颜岂是你们能窥的?”随后,同傅从初一起看着这位被唤作晓晓的女子轻抬素手。面纱下是一副雪肤花貌,小娘子瓷白的肌肤笼着一层薄薄光晕,粲然笑起来宛如雪后初阳,溢着点点碎光。极美。然而,不是傅筠。眉眼像极了,遮住下半脸时简直一模一样,唬人得很。可一揭掉遮挡,显然是另一人。“裴昱!你——”傅从初眼中燃起滔天愤怒,疾步朝裴昱冲去,质问还未出口,便被杨元登拦腰抱住。后者冒了冷汗,劝道:“傅先生冷静!”被这般戏耍,谁能忍气吞声?就连杨元登自己都想上去把这笑面虎痛揍一顿,但再怎么说,裴昱的身份摆在那儿,轻易动不得。这一边又是爱女心切……杨元登一个头两个大,按住傅从初继续劝慰:“陛下肯定会为您做主的,傅先生莫要冲动哇!您不是怀疑裴二公子拐了您的女儿么,若属实,那他这么做,肯定是因为傅小娘子还在他手里,咱们若轻举妄动,他来个玉石俱焚怎么办?”这些道理傅从初自然清楚,又想起自己那已经和离的妻子,他终是把怒气生生压下。场面闹成这样,裴昱摆明了是不怕他们查,但杨元登还是带着手下将清潭苑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就连假山下的石洞、屋内的箱柜都不放过,只要是能藏人的地方,逐一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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