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之后我恢复了一点力气,套上毛衣长裤推开房门,和站在我门外举着手要敲门的安德烈面面相觑。我没想到他还没走,深呼吸一口气拿手遮住满面泪痕的脸,克制着情绪问:“什么事?”
他低垂着漂亮的眉眼,现在显得有点手足无措的温顺:“哥哥,我担心你……”
“有意思吗?”我想牵起嘴角扯出冷笑,却不想被他知道刚刚无助的流泪,转过头时只觉得无力,“让开。别逼我动手。”
“我不是真心的,我只是——”
安德烈觑到我的脸色,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我走过他去客厅穿上外套,俯下身换鞋。他只穿着宽松单薄的睡衣,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美貌的脸蛋,执拗又楚楚可怜的样子:“哥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别叫我哥哥,我不配。”
我不去看他那幅伪装出的脆弱假象,穿好鞋之后拿了钥匙就出门。在门闭上前我回身,安德烈站在阴影和灯光交界处,定定的看向我。他在光里的那一半如此明亮,像闪闪发光的天使。我看不清他处于黑暗的另一半神情。
也不想看清。
吴医生的车开进小区时我正在抬头看月亮。
深蓝的夜幕上挂着一弯黄澄澄的、轮廓明晰的弯月。
我忽然觉得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模糊的。唯有月亮,月亮与它的光辉、与这天空、与世间所有仰头的凡人,都锋利而冰冷的永恒分割开。它如此坚决如此美丽,在这个深春的夜里漠然俯瞰一切卑微的爱恨离别。
吴医生匆匆忙忙下了车,他让我坐进车副驾。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我穿得太少,早就冻得浑身冰冷。他从后座拿了毯子递给我,表情担忧:“冷不冷?”
我麻木的摇了摇头,没拒绝这份善意。他发动汽车,自然的说:“诊所已经关门了,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可以吗?”
我看着窗外没回答,他便不再多问。吴冕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他和曾经我信任的那个女医生很相似,温和坚定,询问的神情中不自觉带着一点悲悯。这种近乎怜爱的情绪不易察觉,也很难在其他人身上见到,或许是因为他们曾经太多次为患者感到过悲伤。
路灯的光在我脸上快速略过,在这个温暖狭小的空间里,我盖着柔软的毛毯,被迷茫和疲惫淹没。
“……我做错太多事了。”
吴医生的声音沉稳可靠,他语气带着安抚:“每个人都会犯错。包括你我。”
“可……我做错的太多、太多。”每吐出一个字都会抽走我一部分力气,但我仍然想说点什么,“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俊彦,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尽我的可能提供一些帮助。”他在红灯前停下,恳切而温柔的看着我,“背负着问题前行太辛苦了,我想帮你承担一些,好吗?”
我没说话。并不是故意不答,只是我觉得好累。说话也累,思考也累,呼吸好累,活着好累。要是能就这样一睡不醒,不要面对这一切就好了。
“只当做一次朋友间的闲聊。”吴医生大概是留意到我的疲倦,他轻声说,“我们说点轻松的,做个假设:如果重来一次,什么糟糕的事情都没发生,俊彦你想怎么活?你想要用新的一生得到什么?”
我坐起身,强迫自己很认真、很认真的去想这个假设。
如果属于许俊彦的二十二年只是一场幻梦。
如果有全新的人生。
“我想……想要好多东西,说不清。”
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也很难坦然的说出答案。
我想逃离许家,想摆脱他们嫌恶的眼神,想光明磊落的长大,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想不被伤害,想不再满嘴谎言肮脏不堪到自我唾弃,想活着正常人的一生。
我一直性格安静,甚至到了孤僻的地步。曾经有个很喜欢我的小学老师,她见到别人课间都扎堆玩耍,只有我坐在班上默默看书,便问我是不是被欺负排挤了。我说我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只喜欢独处。她摸着我的头说,没关系,有时候不必管别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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