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不然不然。&rdo;杨钦支起一只手抹他的嘴唇,两眼仍不肯从我身上挪开,&ldo;若是你嫁于我为妇,自然会顺顺服服地服侍我了,哪里还会想着谋害亲夫呢?&rdo;
我恼怒:&ldo;再胡言乱语一句,我现在就下毒害你!&rdo;
杨钦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衣裳,笑道:&ldo;表妹好勇气,我权当你认真敢就是了。不过我这里有张名画,想请表妹一同观赏观赏。&rdo;
说着,便叫孟姨娘去取。
我侧目:&ldo;表哥还是自己欣赏罢,我可不懂。&rdo;说着,拔脚就往外走。
杨钦一个箭步蹿了过来,当即抓住了我的手臂拦住我。
我不及反应,已将手中的剪子举了起来,顺势就要往他脖子那里扎去。
杨钦自然不会糊里糊涂被我扎两次,松开我的手臂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我冷笑,屈膝朝他要害处踢去。
就听一阵轻咳,随即孟姨娘的笑声自门口传来:&ldo;哟,大爷这是在和表姑娘做什么游戏呢?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是这般孩子心气?&rdo;
我与杨钦俱是一愣。
孟姨娘已经走了过来,拉开杨钦,又从我手中接过剪刀,笑道:&ldo;这玩意到底还是很尖锐的,万一伤着人就不好了。表姑娘若是喜欢,我送姑娘一把来裁剪就是了。&rdo;
我冷笑:&ldo;果然二位不亏是夫妇,连嘴脸形容都是一样的!&rdo;
说罢,掀起珍珠帷帘放声唤丫鬟:&ldo;容易,容易!死哪儿去了?叫你也听不见!还在这里死赖着做什么!等着人家拿砒霜给你吃么!&rdo;
容易顶着风刮了进来,看了看火冒三丈的我,又偷偷看了看杨钦,从衣架子上拿过披风向我走来。
孟姨娘一把拽住容易,笑道:&ldo;哎呦,是我们照顾不周,让表姑娘受委屈了!可是砒霜毒药的话又是从何谈起呢?真叫我们爷做哥哥的,心里不安稳了!&rdo;说着,推了一下杨钦,将一卷画放入他的手中,笑道:&ldo;必是爷话里话外得罪姑娘了,爷得好好地赔不是才是啊!&rdo;
杨钦脸面极厚,随即当着妾妇丫鬟的面耍起无赖来。
他向我作揖拜道:&ldo;是了,表妹,是我说话不经考虑,冒犯了。你看在我病中的份上,便饶了我这胡言乱语罢!&rdo;
我硬生生不挪半步,生受了他这一礼,冷笑道:&ldo;表哥给我作揖,可别心里不痛快,背地里给我刀子受啊!&rdo;
他大笑起来:&ldo;只要表妹不赏我几剪子,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好说啊!&rdo;
杨钦说完,侧头对孟姨娘说道:&ldo;法空方丈今日坐镇在外,你请他进来一下。&rdo;又对我笑道:&ldo;表妹,既然我们和好了,这画还是要看的,不枉你小嫂子拿来一趟辛苦才是。&rdo;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寄居他舍,主客规矩倒还懂的,况且他现在人前放尊重了,我倒没法不给他脸了。
于是缓缓坐了回去,说道:&ldo;表哥严重了,我哪里敢呢?&rdo;
不一会儿,那方丈走了进来,先向杨钦问好,次看向我,跟着念了一声法号。
我忙站了起来,还他半礼。
杨钦笑道:&ldo;方丈今日为我辛苦了,这位是大太太的内侄女,崔家的九小姐。&rdo;
法空方丈打量我两眼,称了一声&ldo;善&rdo;,转身对杨钦说道:&ldo;老衲与寺中众徒享着杨家几代的香火了,这点事情乃是分内的,还请大爷不要如此客气。&rdo;
杨钦笑了笑,一叠声地叫人沏茶来与方丈吃。
我闹不准他到底卖的什么药,现在又更不好走了,只得耐性等着。
就在方丈吃茶的工夫,杨钦将画卷展了开来,对我笑道:&ldo;表妹,你来近前看看好不好。&rdo;
我在远处,只看得见五颜六色的似人非人的东西,便只好依言走上前去,却猛然将一幅十八层地狱的细绘尽收眼中,竟是一点的防备也没有。
那画工委实高明,画得各色地狱俱是逼真,令我乍一看,便逼下了豆大的汗来。
屋外是无休无止的佛场法事,屋内法空和尚吃完茶,开始敲起木鱼。混着这些无法忘却的声音,这些我从幼年便早晚悉听的诸像诸生,从拔舌地狱起,历经剪刀地狱c铁树地狱c孽镜地狱,一直到刀锯地狱止,都叫我惶然难禁起来。
我以为佛寺里枯井般寂寥的人生已经结束了,谁知那段日子竟深刻入骨,无论有意无意,让我骨子里敬畏起神灵菩萨,叫我难以挣脱。
如我无过,死后当往何处?如我有过,会下如何地狱,受如何磨砺?
要怪只能怪我那时候太小了,想起死亡与神佛地狱就会瑟然,从而根本无法分清现实与幻境。
&ldo;表妹,&rdo;杨钦恶毒如蛇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ldo;如何啊?&rdo;
我猛然转身一把推开他,来不及啐他一口,拔脚就往外走,只是脚下虚浮,大约看着很像夺路而逃的架势。但也顾不得了。
容易匆匆追了上来,惊讶道:&ldo;姑娘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哪里不舒服么?&rdo;
直出了大房,我才停下步子来,风一吹,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竟连亵衣也湿了。
五日之后石屹便到了,据他跟我说信是他路中寄的,又兼他坐得顺风顺水的快船,所以到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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