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只因是军事重镇,同昌在修建方面便格外的讲究,是那种典型的“回”字形格局。共分为内外二城,四个方向共八座城门,而在外四门处又修建了瓮城,端的是易守难攻。
鬼子在占领了同昌之后,就将指挥部设在内城,内城的四门是专门由鬼子兵把守的,连梁二愣子的伪军都插不上手。内城的盘查比外城门又要严格上许多,并且还需有鬼子专门发放的通行证才可以出入,寻常百姓想要进入内城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进城之后,田豹子让众人依计而行,四处分散,他则想独自往内城附近探探消息。不想四姑娘却一定要跟在田豹子后面,说啥也不肯走。田豹子心里明白,这四姑娘明里说要来抢那杀死周青皮的头份功劳,实际上却是许三姑早有交待,让他保护着田豹子。田豹子毕竟不好驳了许三姑的面子,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交待四姑娘跟在他身后,一定要莫要出声,凡事不要出头。今天这一趟进城,未必就能杀了周青皮,只要能探明周青皮的去处便可。
转了一会儿,二人来到内城东门附近,远远的田豹子找了个茶舍坐下,叫了壶大叶子茶找个临窗的位子坐下,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喝着,眼睛却时不时的往内城门方向看过去。
这周青皮现在不在周家大院,而是躲在同昌城里。虽然只是和周青皮打了这么一场仗,田豹子现在对周青皮却已经了解了九分。这个老家伙,那是粘了毛比猴都精的,睡觉他都睁着一只眼睛,想要暗杀周青皮,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周青皮自己心里也明白,王老道说是被黑田打死的,其实就是死在他周青皮的手上。现在没有传出穷党散伙的传闻,那穷党的人要是找着机会,还不得活剥了他周青皮?因此上,如果换成田豹子是周青皮的话,那也肯定要躲在内城里不出来。现在黑田正看重周青皮,周青皮的保卫工作也肯定是鬼子亲自负责,想杀周青皮,其难度可不低于杀黑田。
而且要说,暗杀这种事,要是没有内应的话,其实是很难完成的。无法掌握暗杀目标的行动规律,光是有一身好功夫,那根本就白扯。田豹子今天来,主要还是踩踩盘子,若是有机会更好,若是没遇到周青皮,也不算意外。
玄机子进城前告诉田豹子,听说头天夜里,蝎虎子就带着人进城了。那蝎虎子是同昌地面上的多年悍匪,在同昌城里也早有眼线,说不定会抢在田豹子的前面。对这事,田豹子到是浑不在意。
周青皮必须死,但是死在谁的手里,田豹子都不在乎。只不过依田豹子对蝎虎子的了解,这蝎虎子猛到是挺猛,但脑子似乎不太够使,光知道用蛮力。好在他身边有个草上飞,尽管草上飞这心里没啥好心眼,但好在他对蝎虎子还是忠心耿耿的,有草上飞在蝎虎子身边的话,蝎虎子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不过进城这么半天了,田豹子到是一个鹰嘴岩的人都没发现,不知道蝎虎子带着人躲在哪里去了。要说蝎虎子这张脸,认识的人可是不少,万一被人认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田豹子正坐在那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就觉得好大一条人影扑面而来,不等田豹子有所反应,那人已经一屁股坐在田豹子的对面。一张桦木椅子被这家伙坐得“吱吱”直响,仿佛随时会散了架子一般,那人却犹不自知,只是张嘴嚷道:“来二斤大饼子,快点,饿死我!”
这茶舍虽然不是专门的饭馆,但是瓜果糕饼也肯定要备上一些,不过一进门就喊来二斤大饼的人可真不多。再者说了,这又不是什么高级饭馆,准备的也都是粗面实心的大饼子,一下子就要二斤,不怕撑死啊?
然而再看看这位爷坐在那,好大一副身子板,别的不说,就人家那个肚子,别说二斤饼子,估计十斤八斤的也不成问题啊。跑堂的吞了吞口水,人家这肚子可是吃啥长大的呢?
田豹子都不用抬头,就冲这饭量他就知道是谁坐在那了。再看看这时候,正是上午约十点钟左右,不早不午的,光是闲打牙就要二斤饼子,你韩大肚子这肚子是真不白长啊。
“你有病吧?”田豹子没有扭头,只是拿牙咬着,在嘴缝里蹦出这么几个字来,“不说不让你跟来吗?”
“再来一盘酱牛肉!”韩大肚子扭头又喊。
跑堂的才把大饼端过来,一听要牛肉,不由一愣:“这个……我们这是卖茶的,没……没准备牛肉啊。对面饭馆里有,要吃的话,您得去……”
“去啥呀?我今儿就坐这了,哪都不去。”韩大肚子嚷道,“没有你不会给我买去?怕我不给钱还是咋的?”
一看韩大肚子这恶汉的嘴脸,跑堂的哪敢还嘴啊?放下饼子,扭身往对面的饭馆跑过去了。
“你别和我闹啊!”田豹子也有点来气了,“不带你来,那是为了你好。就你这个肚子,想不露馅都难啊!”
“再给我来一坛子烧刀子!”韩大肚子又喊上了。
“别……别……”田豹子是实在没办法了,只是提高声音冲着掌柜的摆了摆手,“闹笑话呢,闹笑话呢!”再看对面掌柜的直咧嘴,这跑茶舍里边喝酒的,这不纯粹找事儿吗?看田豹子一直在摆手,掌柜的这才出了口气。
一瞅韩大肚子又要张嘴,田豹子连忙求饶:“韩爷,我错了,我真错了,您别嚷了。我以后拉屎我都带着你,行不行?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我又不是擦屁股纸,你带着我干啥?”韩大肚子一翻白眼,“我告诉你田豹子。我娘死之前,我冲我娘发过誓,对不对?我这辈子就跟着你了,对不对?我娘也是点了头才闭的眼睛,对不对?你当时也在场,对不对?”
韩大肚子问一句“对不对”,田豹子就点了一回头,被韩大肚子这一路追问,田豹子跟个磕头虫传的,头都晃昏了。
“我娘说了,我头十来年一直杀猪,业气太重……”韩大肚子卡了卡壳,“啥叫‘业气’?”
“说了你也不懂。”田豹子摇了摇头。老太太嘴里能说出“业气”这个词来,指不定是从哪个庙里听来的呢,老太太自己估计都没听明白,把个“孽气”听成了“业气”。
“让我跟着你。还说你心善,说你好报,说你啥啥啥的……”韩大肚子自己说得都直撇嘴,“你到好啊,给王老道报仇这么大事,你都敢把我扔下。这要不是我腿快的话,你前边这都得手了。回头我这二当家的传出去……”
“行了,行了……”田豹子急忙打住,“你小子说到底,还是惦记二当家那点羊肉下水是吗?就你一撅屁股,我还不知道你要拉几个羊粪弹儿?我拿你是真没招了!”田豹子叹了口气,却突然又想一件事来,“对呀,你小子咋进城的?”
田豹子等人进城的时候,那是化了又化,化得连自己人都快认不出自己人了,生怕被脸熟的伪军给认出来。可就韩大肚子这样的,他化妆也白扯啊,就他那肚子同昌城里头一份,在牵马岭一带是出了名的。就算同昌城里人头不熟,可他就不怕被认出来?
“嘿嘿!”韩大肚子顿时一脸的得意,“山人自有妙计。”这句话田豹子常说,这回让韩大肚子给逮着了。
“快说呀!你咋进来的?”这话不是田豹子问的,四姑娘早已窜了过来,对着韩大肚子的肚子就是一巴掌,“让周青皮的人看见了,还不把你给剁成馅儿了?”
本来怕引人注意,田豹子让四姑娘坐到另一张桌子上,现在韩大肚子一出现,那四姑娘哪还坐得住?正巧跑堂的从对面把牛肉买回来了,四姑娘伸手抓起一片扔到嘴里,反身问道:“有酒没有?”
“行了,别喊了!”田豹子连忙将四姑娘拉住。好嘛,这二位,全是不怕乱子大的。又让跑堂的快走,生怕再让韩大肚子逮住,指不定还要点什么呢。
“我在城门口转悠半天了。”韩大肚子吃了一口大饼子,又塞了一条牛肉,“他娘的,可是巧了,正赶上一个蹦蹦戏的戏班子进城,我冒充扛活的,就进来了!”说着,韩大肚子不由得洋洋得意,“守城门的根本就没往我身上想。”
所谓蹦蹦戏,就是东北二人转的前身。东北这地方的地方戏曲并不多,二人转是最主要的一种,在东北这地方二转的戏班多得是,一般都是走江湖的,居无定所,边走边卖艺。戏班与普通的行脚商人队伍自然不同,为了能吸引观众,戏班里尽是些奇形怪状的人物。或是牛高马大,或是矮脚侏儒,要么变个戏法,要么耍个杂活,都是正戏前面的行当。因此上,这戏班里要是真有一个象韩大肚子这么奇特的人物,反而并不那么奇怪。也不知道韩大肚子是怎么和班主说的,居然就让他给混进同昌城来了。
这事情到是韩大肚子嘴里,自然变了八百样,自己如何哄骗了老班主,又如何骗过城门伪军,又如何巧妙脱身,又如何找到了田豹子。要按韩大肚子自己说的,那简直就是张良在世啊!
田豹子懒得听韩大肚子吹牛,却自言自语的说道:“你还别说,进城这一阵子,到是看见好几家戏班了。有点意思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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