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子是转不动了,泪水却还没停止,脸上依然是湿漉漉的。楚尧由衷地鄙夷道:“楚某杀过的王君不少,怕死能怕到女君这种程度的,你是第一人。”白婴一反常态,压根儿不反驳。“早知如此,便不该逞口舌之快。女君安分些,楚某也不会为难你一介女流。”白婴乖巧且安静。楚尧相当满意她的作态,当即下令队伍前行。走了两三里路,白婴麻木的四肢总算恢复了知觉。她胡乱擦掉眼泪,继而在马背上扭来扭去。路途颠簸,楚尧硬邦邦的胸膛蹭得她面红耳赤,每一次呼吸,对方衣料上皂角的香气都将她包裹得严丝合缝。暌违已久的靠近,于她而言,好似饮鸩止渴。她恨不得丢盔弃甲,又怕此后万劫不复。楚尧忍无可忍,终是拧眉道:“女君在动什么?”白婴僵住,仿佛他的话别具威力,震得她一动不动。少顷。白婴难得地示弱道:“你……你往后退一点,别、别贴着我。”楚尧默了默,微微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白婴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提出第二个致命要求:“你……可不可以不喘气?”楚尧冷冷道:“我不能。但我可以让女君能。”白婴不敢造次了。两个人一路无话。白婴全程都在试图减低存在感,拼了命地往前挪,避免和楚尧前胸贴后背。可无奈行军速度快,两个人总归有些肢体接触。楚尧很快就发现,这位传闻里贪图男色的十六国女君,不过是与人同骑,耳尖至脖颈,都能晕出一层淡淡的粉色。他若与她说话,她就老老实实一问一答,全然不似昨夜在地牢,满嘴荤话。楚尧以为她是被绑了一回在马上,彻底吓破了胆,一面不屑白婴的品性,一面也欣慰于这意外的成果。说到底,白婴那张嘴,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欠。也不知随了谁。楚尧一念至此,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至午时,一行人顺利抵达天途关。此地位于西北三州境外,原本是若羌的地盘。在若羌归降后,这一带的人烟日渐稀少,正是打劫下手的好地方。楚尧择了一片靠近商道的小树林,命士兵拴好马匹,再徒步走上夹道的小山坡。白婴下了马,一时半会儿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乍然离开楚尧那坚实有力的怀抱,她既是惋惜,又有点小庆幸。她摸摸索索地跟在一群大老爷们儿身后,待得众人依着副将赵述的计划埋伏好,她才觑准楚尧身旁的空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五月的日头已烈,商道上万籁俱寂。白婴虽是预测镖局的人今日会赶到天途关,却也不晓得具体的时辰,只能静候猎物出现。都护府素来军纪严明,说好埋伏,诸多士兵便有如一草一木,不会发出丁点儿动静。可白婴明显没这自觉,不消须臾,以她为中心,众人便听到了一阵“吭哧吭哧”的响动。楚尧抿了抿唇,回头望向背对他的白婴:“你在吃什么?”他不记得出发前有给白婴配备食物。白婴闻言,下意识地扭过脑袋。她右手抓着一截树皮,嘴唇吧唧吧唧,嚼得不亦乐乎。楚尧无语。吃树皮这种事,他们迄今为止,还只在史书里见过。若是逢上灾荒年生,或是天下大乱,无米可入炊,才会有人以树皮为食。梁国的边境虽不太平,好歹百姓士兵吃饭还不成问题。她堂堂一个女君,何至于如此?楚尧沉默了片刻,问李琼道:“身上带馕饼了吗?”“没。”李琼也是一言难尽,“出发前大伙儿都吃饱喝足了,这来回一趟又不远,没人配干粮。”楚尧瞥了眼李琼,李琼机智地挪开了两寸。他还想再说什么,白婴笑嘻嘻地趴到楚尧身边,道:“宝贝儿,我不饿别担心。”“谁担心了?”楚尧不满,“既是不饿,你扒这树皮做什么?”“这不过路的时候瞧见了,觉得这树皮还挺新鲜的,随手就扒下来了。”白婴献殷勤地把啃了半截的树皮递给他,“宝贝儿尝尝?爽口多汁。”楚尧礼貌地把树皮推回去:“谢谢,女君独自享用就行。”白婴冲他嫣然一笑,也不勉强,规规矩矩地趴在他身边,继续嘎嘣脆地啃树皮。她啃得起劲儿,小臂那么长的树皮没多久便只剩巴掌大小,贝齿一咬一合还格外清脆响亮。楚尧离得近,被她发出的噪声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启齿道:“此次押送火器的,可知是哪家镖局?沿海镖局,有几家师承江湖大派,其中不乏一等一的高手。”白婴囫囵不清地答:“我也说不准,之前听叶云深那‘大屁眼子’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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